我所剩下的只是考虑动身的事了。法院的人本该十点就来的。我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了,可他们还没有来。原先定好我将乘驿马的。我根本没有自己的马车,元帅先生便送了我一辆双轮轻便马车,还借给我两匹马和一个车夫,送我到第一个驿站,在那儿,由于他事先已安排好了,人家毫无难色地便给我提供了两匹驿马。
由于我没入席午餐,也没在大城堡露面,夫人们便前来我待了一整天的那间中二楼里向我告别。元帅夫人满面愁容地拥抱了我好几次,但我在她的拥抱中没再感到两三年前她频频拥抱我时的那种亲密急切劲儿了。布弗莱夫人也拥抱了我,还说了许多中听的话。有一个人的拥抱使我更加惊讶,那就是米尔普瓦夫人的拥抱,因为她当时也在场。米尔普瓦元帅夫人是一位极其冷峻、端庄和矜持的女人,我觉得她还没完全摆脱掉洛林家族的那种生来就有的高傲。她从来就没有太关注我。或许是我受宠若惊,力图抬高这种恩宠的价值,或许是她在拥抱我时确实加进了一点高贵女人所固有的那种恻隐之心,反正我从她的动作和目光中发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强力,直入我的肺腑。后来,当我回想起她的拥抱时,我常常在猜测,她因为不知道我将命归何处,所以刹那间,对我的不幸不禁动了恻隐之心。
元帅先生一直没有开口,面色苍白得犹如死人。他非要把我一直送到停在饮马槽边的车上去。我俩穿过整座花园,一句话也没说。我身上带着钥匙,用它打开了园门,然后,我没把钥匙装进口袋,而是默然无语地把它还给了他。他接过钥匙时的那份激动令我惊诧,使我此后不禁经常回想起来总不免要黯然神伤。我一生中从未有过任何时刻比这次离别更加难舍难分的了。我俩久久地、默默无言地拥抱着:我们彼此都感觉出这次拥抱就是最后的诀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