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住进我家茅棚。看样子,四拿还是当年的四拿。从前,他一旦和他爹扯皮倒毛,闹不痛快,就狗一样蜷进我家鱼塘边的茅棚,一睡一整天,躺在幽暗中,思考着一些别人无法想象的问题。以前我也陪他住茅棚,夏天一只一只地摁死花脚蚊,冬天拼命挤作一堆,听他逐一分析,附近几个村寨,哪个妹子尚有可能被我弄到手。
四拿要下榻我家茅棚,我在前面开路。走进去,是从光处进到暗处,里面的人先看清我们。大爹冲他喊,罗家老四?
他说,大爹,你老别来无恙?我看你像是回光返照,完全变年轻了嘛!
是四拿吗?大爹眼神不差,但耳朵产生了怀疑。
大爹,你以前掉柴刀,都是我去帮你捡。
是四拿!
大爹以前喝醉,就拎一把柴刀往外跑,我爹在后头跟,看他搞什么名129堂。大爹以前娶过一个得脑膜炎的女人,女人给他生过一个胖小孩。后来女人跌死,埋往后山;小孩夭折,埋在村东头那片孩儿坟。大爹是往村东走,要给死孩子坟头除草,除得寸草不留,把那坟包伺弄得像新埋成一样。但柴刀总是一次次掉落在那片孩儿坟,坟茔不大,坟头坟间,草却过于繁茂,挤成一团一团。柴刀掉进草窠,很难找见。也怪,别人都找不见大爹的刀,大爹只好叫四拿去,四拿一次次轻易找见。